惠誉评级最新警告背后,一场由债务堆积、贸易冲突与政治博弈共同酿制的全球主权债务风暴正在加速形成。
6月11日,惠誉评级发布年中展望报告,将2025年全球主权债务评级展望从“中性”下调至“恶化”,这是主要国际评级机构对全球财政健康发出的最严厉警告1。
报告预测,2025年全球GDP增速将从2024年的2.9%放缓至2%,而核心驱动力正是“愈演愈烈的全球贸易战以及由此产生的极端政策不确定性”1。
惠誉毫不避讳地将当前局势定性为 “重大不利的全球经济冲击”。关税政策的不确定性、全球贸易量和供应链受到的冲击、投资环境恶化以及国际关系紧张,正在形成相互强化的恶性循环1。
01 评级降级,警报拉响
惠誉的降级决定并非孤立信号。这家国际评级机构在报告中明确指出,全球政府债务占GDP的中位数预计将从2024年底的54.1%微升至2025年底的54.5%,债务负担仍在加重。
全球债务问题已经成为悬在世界经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根据中央财经大学国际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张礼卿在2025清华五道口全球金融论坛上披露的数据,2024年全球债务已达318万亿美元,占GDP比重高达328%6。公共债务规模更是突破100万亿美元大关,占全球GDP的93%,且预计2025年将升至95.8%,2030年可能接近100%。
惠誉报告描绘了一幅更加令人不安的前景:地缘政治风险丝毫没有减弱迹象。乌克兰与中东的战火仍在燃烧,中美战略竞争日趋激烈,贸易紧张局势和社会不满情绪此起彼伏。
报告特别指出,美国外交政策的“摇摆不定”为本已混乱的局面增添了新变数。
02 双重挤压,新兴市场腹背受敌
新兴市场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双重挤压。一方面,主要大宗商品价格持续承压。
惠誉预测,布伦特原油价格将从2024年的每桶79.5美元下跌至2025年的65美元,这将给石油出口国的经济和财政带来巨大压力。
另一方面,美国削减国际援助的举措,使部分本已脆弱的新兴市场面临额外的风险敞口。
摩根大通的年度展望更为悲观。该行预测2025年新兴市场债券基金将出现50亿至150亿美元的资金流出2。其基本预测显示,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将从2024年的4.1%放缓至2025年的3.4%。
“2025年,新兴市场的增长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,夹在中国和美国两大巨头之间,后者的政策变化可能会带来巨大的负面供应冲击,并将对整个新兴市场产生溢出效应,”摩根大通在报告中写道。
美元走势成为新兴市场的“双刃剑”。惠誉报告指出,美元的贬值趋势将成为一些新兴市场的“救生索”,减轻其美元计价债务的偿债负担,同时为其央行提供降息刺激经济的政策空间。
然而,美联储长期高利率预期下,美元走强风险依然存在,这将进一步加剧新兴市场的偿债压力。
03 债务陷阱,结构性问题难解
全球债务问题有着深层的结构性根源。惠誉警告,各国公共财政在2025年将持续承压,尤其是在发达市场1。不断攀升的国防开支、高利率环境下的沉重利息成本、人口老龄化趋势、疲软的经济增长以及持续发酵的社会压力,共同挤压政府的财政空间。
主权债务危机已经显现。数据显示,目前15%的低收入国家已陷入债务困境,45%面临高风险6。债务实际融资成本升至近十年最高水平,再融资压力巨大。
新兴市场的隐形债务问题同样不容忽视。哈佛大学经济学家莱因哈特的研究发现,中国有2000亿美元以上海外放贷未对外公开,约有10多个穷国向中国借款额相当于该国年度GDP的20%或更高。
这些债务大多源于中国推动的“一带一路”项目。曾在奥巴马时期担任国务院东亚事务外交官的Danny Russell警告:“这些项目带来的债务负担,对许多国家来说,很快会变得无法承受…这是很恐怖的事情。”
04 政治极化,治理能力遭侵蚀
美国自身的主权信用问题加剧了全球债务风险。2023年惠誉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从最高级AAA下调至AA+,2025年5月,穆迪也跟进下调美国评级78。三大国际评级机构中,仅剩穆迪一家维持美国最高主权信用评级。
惠誉2023年下调美国评级时,明确将“治理侵蚀”列为关键原因。该机构指出,美国政治两极分化严重,民主党更左,共和党更右,中间派基本上崩溃7。债务上限问题被频繁用作政治博弈筹码,一再上演“边缘政策”闹剧。
美国财政状况持续恶化。穆迪下调评级时指出,美国联邦政府债务总额已超过36万亿美元,仅2025年6月份就有6.5万亿美元的国债到期。
2025财年上半年(2024年10月至2025年3月),美国联邦政府财政赤字超过1.3万亿美元,创历史第二高的半年度财政预算赤字。
穆迪警告,如果美国国会2017年通过的《减税与就业法案》得以延长,未来10年内,扣除利息支出后的美国联邦财政赤字将增加约4万亿美元,政府债务负担占GDP比重将从2024年的98%升至2035年的134%。
05 连锁反应,全球市场面临考验
主权债务危机正在引发连锁反应。2025年11月到期的安哥拉美元计价国债,收益率曾从不到7%飙升至接近30%;2022年6月到期的尼日利亚美元计价国债收益率也从4%飙升至近12%。
债券收益率比美国国债高出10%以上,意味着债券呈现“危难”状态。目前有18个新兴国家的美元债券陷入“危难”。
美国评级下调立即引发金融市场动荡。30年期美债收益率突破5%,10年期美债收益率升至4.5%以上,美元指数波动加剧,全球资本避险情绪显著升温8。这凸显国际市场对美国财政可持续性的深度担忧,以及对美元信用基础的信任危机。
作为全球最大债务国,美国融资成本上升将产生双重冲击:一方面推高全球借贷利率,加重新兴市场债务风险;另一方面削弱美元作为主要储备货币的稳定性,促使国际资本加速多元化配置。
06 出路何在?全球治理亟待变革
解决全球债务危机需要系统性方案。中央财经大学张礼卿教授建议,国际社会应尽快恢复国际贸易正常秩序,推进全球货币金融体系改革;发挥G20的政策对话机制作用,保持全球金融市场稳定6。
他特别强调要 “完善全球主权债务重组和减免机制,通过多渠道减免低收入国家的债务负担”,并将主权债务危机的解决与其他国际议程相结合。
新兴市场国家需要采取积极的政策应对。面对美联储长期高利率预期,一些亚洲新兴市场经济体已开始采用非常规方式保护本国货币9。印度央行在动用外储提振卢比的同时,宣布通过提高新发债券收益率来吸引资金;印尼、马来西亚和菲律宾央行也在利用票据销售收紧货币流动性。
恢复财政纪律至关重要。惠誉报告指出,尽管面临诸多挑战,其评级展望在2025年中期仍接近平衡状态。政策应对将成为决定评级走向的关键变量——及时有效的政策干预仍有可能支撑主权信用,避免其滑向更深的泥潭。
全球主权债务前景的恶化,折射出世界经济治理体系的深层裂痕。当评级机构以对待新兴市场的方式评估美国主权信用7,当15%低收入国家陷入债务困境而45%面临高风险6,一场全球债务重组迫在眉睫。
出路或许在于张礼卿所呼吁的方向:建立更完善的主权债务重组机制,推动多元货币协调体系,将债务解决与可持续发展议程相结合6。毕竟惠誉报告最后留下的一线希望是,有效的政策干预仍可能支撑主权信用,避免其滑向深渊。